霜信

【巍澜】入戏（33，大结局）

娱乐圈AU……

33.最贵重的奖赏（上）

12月的帝都迎来了冬季的第一场急剧降温，寒潮如一只有形的巨碗，早早扣在城市的上空，却越发地显出了这个夜晚不同凡响的热火朝天，越发地衬托出了城市一隅的灯火璀璨。

沈巍裹着大衣，在几个安保人员的簇拥下艰难穿过层层叠叠的人潮和音浪，一脚踹开了工体嘉宾特别通道。

特别通道里并没有什么特别，照样有拥堵的人群。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“沈巍”！比特别通道外面更混乱更勇猛的媒体记者们蜂拥而至；沈巍本体就如一块奇异的人型磁铁，瞬间在身周吸住了密密麻麻、各式各样的采访麦。

方儿倒吸了一口凉气，拼命挡在沈巍身前，声嘶力竭：“让一让、让一让，盛典要开始了，我们来不及了！”

“一分钟，就一分钟！”记者们围成的铁桶岿然不动。开玩笑，哪家媒体记者没有领到“一定要拿到沈巍特写”的死命令？今年最火的演员，最具新闻价值的明星，有没有今夜的“年度先生盛典”他都当之无愧，今夜的加冕毫无悬念，实至名归。

沈巍拍了拍方儿的肩膀，方儿暗暗叹了口气，知道沈巍“老好人”的毛病又要发作了；然而他没有什么办法，从善如流地躲开。记者们喜出望外，问题连珠炮一样地袭来。

“请问沈老师对《巍巍昆仑》重新上架并一骑绝尘高票斩获年度高光剧集有什么看法？”

“沈老师请问你会和赵云澜一块领奖吗？”

“沈老师，你觉得赵云澜会是你今晚的竞争对手吗？”

……

原本亲和礼貌的笑容，在闪烁的镁光下显而易见地僵硬。方儿在人群之外看得真切，揪心地嚷嚷，徒劳地想为沈巍解围：

“时间差不多了，大会有安排专门的采访时间，请大家移步！”

“我……”沈巍却缓缓开口，毕竟这是他大步前行的星途上绕不开的话题：“……心怀感恩。”

听起来一句很官方的话，只有方儿这样的知情人明白其中饱含的深情。

媒体猎奇的胃口当然不能满足，但此番言论好歹是沈巍第一次正面置评赵云澜。要知道在今夜之前，沈巍要么拒绝有关的采访，要么闭口不谈赵云澜，好像这个名字是他身上的一片逆鳞，碰不得却又十分刺眼地无法忽略。

说完这句话的沈巍像卸下了什么千斤众望，越众而出，疾步走向“年度先生”的主会场。

“哥你没事吧？”方儿一路小跑跟在沈巍身后，语气焦虑。

“我会有什么事？”沈巍一哂。

“……”

——别装了！方儿在心里呐喊。没有人比方儿更了解赵云澜对沈巍的影响。《巍巍昆仑》杀青后，沈巍的魂就丢了一半，再繁忙的工作，再耀眼的荣耀，都不能让沈巍回到在《巍巍昆仑》剧组那时的状态。在剧组的他意气风发，每一个眼神都荡漾着迷人的笑，溺死人的温柔，鲜活而极富感染力；后来的人依旧彬彬有礼、翩翩君子，然而像一具完美的人偶，眼中的光芒深深地藏了起来，偶尔在酒后或独处的时候泄漏出来，总是伴随着无尽的追悔和痛楚。当《桃之夭夭》开机的消息传来，知道赵云澜众望所归成为男主，沈巍似乎松了口气时，方儿曾问：为什么不去找他？为什么不去说清楚？沈巍不由自主隔着衬衫摁住胸口上的一粒项链吊坠——这是他离开《巍巍昆仑》剧组后养成的一个习惯动作，答：他……大概不会原谅我。

“过一会你会碰到他……”方儿不想作一个残忍的人，可现实比他的提醒还要无情。

“……”

——我注定会遇到他吧，沈巍心里想，无论擦肩而过还是蓦然回首，无论形同陌路还是亲密无间，无论戏里还是戏外……他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劫数，有多甜美就有多煎熬。

“你的手好凉！”方儿叫。

“别担心。”对助理的贴心沈巍心领神会：“我总要习惯面对。”

话音终了，沈巍已经站在嘉宾通道的尽头。天鹅绒幕布前会场的工作人员紧张地冲对讲机嚷嚷：

“8号嘉宾就位！8号嘉宾就位！准备！”

沈巍褪下大衣交给助理方儿，整整衣衫，站在天鹅绒幕布前。

音乐和鼓点，摄像机和追光灯，齐齐到位；黑色煲呔礼服男人含光蕴华地出现在世人面前，万众瞩目。

沈巍在礼仪小姐的引导下走向自己的位子。沈巍路过很多熟悉的面孔，礼貌地打着招呼；而每一张空着的席位上都标示着主人的名字，显赫的，不出所料的，或者是，会心一击的。

——赵云澜。

三个字困住了他的视线，前一秒还笑容可掬穿行全场的人霎时变了脸——标着“赵云澜”名字的席位，正挨着他的。

“沈老师，有什么问题吗？”工作人员紧张地跑过来问，因为正现场直播，沈巍这一顿，把盛典导演的心脏都顿停了。

“没事。”沈巍对着跟拍的摄像机拉起一个训练有素的笑容，姿容端正地坐下，然后在摄影机看不见的角度，攥紧了拳头。

盛典的现场气氛火爆，像一盆沸腾的麻辣火锅。但是坐在沸点中央的沈巍却被莫名的情绪团团裹挟，冻结成一坨丧失感官的人形冰块。身边的椅子一直空着，他的所有感官也跟着空了。缤纷的流光模糊成黑白，煽情的台词和高亢的音乐统统过滤为静音……他努力睁大眼睛，保持“我还在”的微笑，其实他耳中只听得胸膛里空洞的回响——不是衣香鬓影就显不出形只影单。

他不太确定是希望这个名字的主人来，还是不来；希望他看到自己，还是无视自己；希望他一笑如故，还是焕然一新……无论哪一种可能，都是今夜对他沈巍的公开处刑。

然而这行刑般的等待只是一个开始。

“沈巍，叫你呐！”后排的嘉宾捅鼓他：“上台啊，领奖啦！”

追光灯直白地打到身上，叫他的走神无处遁形。沈巍茫然地抬起头，只听司仪情绪高亢地说：

“有请上一届的‘年度潜力演员’获奖者赵云澜先生，为本届‘年度潜力演员’沈巍颁奖！”

沈巍一个趔趄，差点绊倒在那张空挂着“赵云澜”的名字贴的椅子上。

“哎唷，沈老师太激动了！”司仪八面玲珑，用他奶油般的声音四处救场：“我们都知道，今年沈巍走进大众的视野，正是因为和赵云澜先生合作了一部《巍巍昆仑》——这难道不是‘年度潜力演员’的最佳传承吗？！有请赵云澜先生，有请沈巍先生！”

掌声和尖叫，像被勉力镇压的邪恶力量在沈巍的耳道里疯狂反扑。沈巍头晕目眩地往台上走，路过观众席的一角，无意捕捉到一句粉丝的尖叫：天呐！这多像一场婚礼啊！快点交换戒指吧！

不过是一句粉丝的疯言疯语，沈巍却像中了邪一样地捂了捂胸口——高订礼服衬衫下藏着一粒项链吊坠，这半年来他心绪不宁的时候总是要摸上一摸，好像精神鸦片一样可以安抚他的灵魂。

这回却不管用。

使出全部的功力维持岌岌可危的表情，大概生凭最艰难的一次。

以后再也不会了。从今以后，再也，不会。

沈巍默默地对自己念咒。

舞台背景霓彩变幻，姿态浮夸地现出颁奖嘉宾。很巧的，那人也是一身煲呔礼服，身高腿长地，带起现场又一轮尖叫的旋风。

颁奖人和受奖人终于并肩站在一起，一般的姿容昳丽，一般的相得益彰，站在一起不用说话就是一组美好名词的最佳演绎：天造地设、天生一对。

只可惜，两人在镜头前客客气气的，华丽丽地生出一层隔阂，如果这层隔阂有名字，那一定叫作：时过境迁。

司仪算个明白人，把控节奏催着赵云澜颁奖。赵云澜也没打算磨叽，举着“年度先生”的奖杯朝沈巍伸出手——按照惯例，先与获奖者握手，然后把奖杯交到对方手里。

——曾经亲密的温度犹在手心，今日只能一触即放。

然而，发生了什么？！本应交到沈巍手里的奖杯忽然失手跌落！两人极速弯腰，同时做了一个补救的动作，好歹没让奖杯摔落在地！另一边，赵云澜感觉到沈巍握住自己的手攥得死紧，冰凉的，并且微微颤抖。

他俩扶着奖杯同时缓缓直起身子，目光交缠——赵云澜的目光是疑惑的，惊讶的；沈巍却已然双目泛红，眼中满满的都是情绪都是话，奈何众目睽睽之下说不出口。

“哎哟哟！沈巍太激动了，差点没接住这份隆重的奖赏！”司仪舌灿莲花，赶紧救场：“沈巍先生，请给大家谈谈获奖感言！”

“……是的，的确是太隆重了。”沈巍嗫嚅着说，视线不住地往赵云澜身上黏：“……我没有想到，我真的没有想到，会从赵先生这里，收到这份珍贵又隆重的奖赏……”说到最后，几近哽咽。

“呃……”这套莫名其妙的“获奖感言”让八面玲珑的司仪始料不及，明明获奖名单早就通报各个奖项得主，哪来隆重得“没想到”之说呢？

“沈巍先生看来是十分看重这份奖项，情绪有些激动；那么我们让他平静一下，请赵云澜先生为我们分享一下感受。”司仪连忙训练有素地转移目标。

赵云澜接了这个茬，转身欲对准摄影镜头发言，惊觉那只颁奖时与沈巍相握的手，一直被牢牢握住，至此不肯放松。他看了一眼被握住的手，又看了看一脸欲言又止、泫然欲泣的沈巍，终于明白了沈巍激动的情绪、莫名其妙的感言的来源——

赵云澜右手无名指上，戴着一枚白金戒指；他不确定沈巍是否认得这枚戒指，因为当他献宝一样捧到沈巍面前的时候，沈巍看也没看扬手就把它们打翻在地……想起这一幕他仍然不可抑制地心脏抽痛，然而他像个自虐狂一样把这枚捡回来的戒指戴在手上；无他，两枚戒指在定制的时候刻镂了名字拼音缩写，一个sw，一个zyl，天意一般，他捡回的那枚是“sw”，是他无法舍弃的一份痴心妄想。

“赵先生？！”司仪着急地提醒。司仪此刻内心弹幕暴走，感觉这个“年度最有潜力演员”的颁奖环节简直是他职业生涯中迈不过去的一道坎。

赵云澜回过神来，用力抽走了自己的手。面对台下的众目睽睽，面对摄像机镜头后的亿万观众，他凝思了片刻，说：

“很荣幸，组委会给了我这个颁奖的机会，这代表了一种精神和意志的传承。秉持这个宗旨，我想借用一句台词，赠与‘年度潜力演员’的获奖者沈巍先生——”

“——所谓命运，其实并不是什么神神叨叨的殊途同归，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东西在暗地里束缚着你，而是某一个时刻，你明知道自己有千万种选择，可上天也可入地，却永远只会选择那一条路……”

掌声雷动，全世界都听到了赵云澜的心声。这掌声中有几成知音，几成应景，并不重要；重要的是，这段话赠与的对象在身侧潸然泪下，让赵云澜觉得自己由来已久的怅惘，那股子要对全世界宣告的呐喊，终于有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归处。

他交出话筒，大步离开舞台，如释重负。